草稿:比耶利納大屠殺

比耶利納大屠殺發生於1992年4月1日至2日，正值波斯尼亞戰爭前夕。塞族準軍事組織在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比耶利納屠殺大量平民，遇難者多數為波斯尼亞穆斯林，亦包括其他族裔民眾及被當局視為不忠的塞族人。當地準軍事組織「米爾科的切特尼克」以及由傑利科·拉茲尼亞托維奇（別稱阿爾坎）領導的塞爾維亞義勇軍（SDG）均參與此場屠殺。塞爾維亞義勇軍當時受由塞爾維亞總統斯洛博丹·米洛舍維奇控制的南斯拉夫人民軍（JNA）所指揮。

1991年9月，波斯尼亞塞族宣布建立以比耶利納為首府的塞族自治區。1992年3月，波斯尼亞與黑塞哥維納獨立公投在波斯尼亞穆斯林及克族支持下高票通過。波斯尼亞塞族民眾則抵制公投或被塞族當局阻止投票。為應對塞族的建政行動，當地穆斯林組建了組織鬆散的準軍事團體「愛國聯盟」。3月31日，愛國聯盟成員在比耶利納遭當地塞族及塞爾維亞義勇軍挑釁，引發軍事衝突。4月1日至2日，塞爾維亞義勇軍聯同南斯拉夫人民軍佔領比耶利納，僅遇零星抵抗，隨即展開屠殺、性侵、入戶搜查及掠奪。紐約市立學院歷史學教授Eric D. Weitz指這些行為具種族滅絕性質；芝加哥大學教授Michael Sells則認為涉事軍事組織有意抹除比耶利納地區的波斯尼亞穆斯林族文化歷史。

4月3日前後，塞族武裝部隊提前轉移大屠殺遇害者遺體，以阻礙即將抵達的波黑政府代表團取證及調查事件。前南斯拉夫問題國際刑事法庭（ICTY）與塞爾維亞戰爭罪行檢察官辦公室確認死亡人數在48至78人之間。戰後調查顯示，戰爭期間比耶利納市轄區各族實際遇害平民逾250人。大屠殺後，當地針對非塞族群體展開系統性種族清洗行動，夷平了所有清真寺，並相繼設立九處拘留營。許多比耶利納大屠殺死者未被列入官方戰時平民遇難者名單，在死亡證明書上被標註為「自然死亡」。

截至2014年12月，當地法院未就屠殺事件作出檢控，塞爾維亞志願軍的成員亦未因在比耶利納、波黑其他地區或克羅地亞犯下的任何罪行而受起訴。1999年，國際刑事法庭起訴米洛舍維奇，罪名包括在比耶利納等地進行種族滅絕，但他在審判期間去世。塞族共和國領導人比利亞娜·普拉夫希奇及莫姆契洛·克拉伊什尼克因大屠殺後的種族清洗行動，包括驅逐及強制遷移平民而被定罪。塞族共和國前總統拉多萬·卡拉季奇因在比耶利納發生的大屠殺及其他反人類罪刑被判刑。塞爾維亞情報官Jovica Stanišić及Franko Simatović亦被定罪。戰爭結束時，原有約三萬人口的比耶利納僅剩2,700名波斯尼亞穆斯林生活在此。比耶利納塞族人如今將4月1日定為「城市防衛日」，並將市內一條街道以「塞爾維亞義勇軍」命名。

背景

根據1991年人口普查，比耶利納行政區人口約9.7萬，當中59%為波斯尼亞塞族，31%為穆斯林，10%為其他種族。比耶利納鎮居民共36,414人，其中穆斯林達19,024人，佔城鎮人口52%；塞族則為當地第二大族群。

1990年，南斯拉夫人民軍（JNA）的塞爾維亞軍官團隊及其心理作戰部門專家制定了RAM計劃，以組織境外塞爾維亞人、鞏固對塞爾維亞族民主黨（SDS）控制權，及籌備武器彈藥。1990至1991年間，克羅地亞及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境內的塞爾維亞人宣布建立多個塞族自治區（SAO），有意最終將其整合成「大塞爾維亞」。早在1990年9月或10月，南斯拉夫人民軍已開始武裝波斯尼亞塞族，並組建民兵組織。同年，人民軍將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共和國領土防禦部隊（TORBiH）解除武裝。截至1991年3月，人民軍已向塞族准軍事組織分發約51,900件武器，並向塞爾維亞族民主黨提供了23,298件武器。1991年至1992年初，塞爾維亞族民主黨大力推動警察部隊塞族化，以強化政治控制。1991年9月，波斯尼亞塞族將比耶利納定為東北波斯尼亞塞族自治州（SAO North-East Bosnia）首府。11月，該區域易名為森貝里亞塞族自治州（SAO Semberija），最終在12月定名為森貝利亞和馬耶維察塞族自治州（SAO Semberija and Majevica）。當地穆斯林遂組建準軍事組織「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愛國聯盟」，簡稱「愛國聯盟」。

1992年1月，塞爾維亞族民主黨議會宣布成立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塞族人民共和國，即將就任總統的拉多萬·卡拉季奇宣稱「統一的波黑已不復存在」。3月，波黑獨立公投在波斯尼亞穆斯林與克族支持下通過，而多數塞族民眾則選擇抵制。塞爾維亞族民主黨稱獨立將使塞族淪為「伊斯蘭國家的少數民族」，又動員武裝分子阻止票箱運送及空投鼓勵抵制公投的傳單，但仍有數千城市塞族人投下贊成票，多宗暴力事件隨後在全國發生。歷史學家Noel Malcolm指出：「卡拉季奇及其政黨採取的措施——（宣布建立）塞族自治區、武裝塞族民眾、製造地方性小規模衝突、持續輿論宣傳、請求聯邦軍隊『保護』——與克羅地亞境內發生的一切如出一轍。當時幾乎無人懷疑同一套行動計劃正在運作。」比耶利納的地理位置具戰略價值，可便捷運送兵力、武器及物資至Posavina及波斯尼亞克拉伊納等塞族武裝部隊集結地。

衝突升級與大屠殺

塞爾維亞義勇軍指揮官傑利科·拉茲尼亞托維奇在襲擊前，曾親赴比耶利納耗費整月時間籌劃作戰方案。1992年3月30日，南斯拉夫人民軍波斯尼亞塞族總參謀長布拉戈耶·阿季奇宣稱軍隊已「準備就緒，將保護塞族免受公然侵略」。4月1日，當地塞族及塞爾維亞義勇軍向商鋪投擲手榴彈，其中包括一家波斯尼亞穆斯林經營的咖啡館，愛國聯盟倉促應戰。其後，數千名塞爾維亞義勇軍與切特尼克成員攻佔了比耶利納的關鍵設施。據記者兼政治分析師米洛什·瓦西奇記述，當時比耶利納僅有35至38名穆斯林族警察駐守。前南斯拉夫問題國際刑事法庭判定，比耶利納為「1992年首個遭波斯尼亞塞族以武力奪取的波黑行政區」。儘管南斯拉夫人民軍在克羅地亞獨立戰爭中持親塞族立場，波黑主席團主席阿利雅·伊澤特貝戈維奇仍請求該軍抵禦塞爾維亞義勇軍對比耶利納的攻擊。

1992年4月1日至2日，南斯拉夫人民軍以「維持秩序」為由包圍比耶利納鎮。據非政府組織「人權觀察」記載，蒙面塞族武裝分子佔據市內各戰略要地，並於建築高層窗口部署狙擊點。直接聽命於塞爾維亞總統斯洛博丹·米洛舍維奇的塞爾維亞義勇軍迅速佔領比耶利納，其間僅遭遇零星抵抗。巷戰進行之際，炮兵部隊亦向城內多處發動轟擊。據記者羅恩·哈維夫報導，塞族軍隊率先開火，士兵乘數輛巴士抵達比耶利納後，旋即奪取廣播電台，並脅迫當地塞族居民指認非塞族住民。塞爾維亞民主黨創始人柳比沙·薩維奇率領之準軍事組織，亦參與進攻或於事後進城。該組織與塞爾維亞義勇軍對當地穆斯林及部分塞族平民犯下多項暴行，包括強姦、謀殺、入戶搜查及掠奪財產。波黑總統伊澤特貝戈維奇隨即要求南斯拉夫人民軍進駐比耶利納，以制止暴力。在卡拉季奇審判中，前比耶利納市長茨維耶廷·西米奇證實，4月1日至2日期間，城內唯一激烈戰鬥發生於醫院周邊，致使該區域死亡人數為全市最高。

戰事期間，塞爾維亞族民主黨與波斯尼亞塞族共同組建了塞族共和國內政部，建立了獨立的塞族警察部隊。人權觀察指出：在「建構大塞爾維亞」的目標驅動下，一種暴力模式於比耶利納形成，隨後被同類塞爾維亞準軍事組織複製，並蔓延至波黑東北部其他城鎮。聯合國專家委員會將該暴力模式定義如下：

第一階段：波斯尼亞塞族準軍事部隊常在南斯拉夫人民軍協助下，奪取地區控制權。塞族居民多被提前告知撤離，非塞族住宅則遭摧毀，文化與宗教場所，尤其是教堂及清真寺，悉數遭毁。

第二階段：準軍事組織控制地區後，透過隨意殺戮、強姦及掠奪等方式，恐嚇非塞族居民。

第三階段：佔領區域由塞族地方機構接管，當局常與準軍事組織共同執政。非塞族居民遭拘捕毆打，部分被移送至羈押營，遭受大規模屠殺。其工作權遭剝奪，財產被沒收，多數人被迫簽署自願放棄房產所有權文件，隨後遭強制遣離至波黑其他地區。

此次佔領行動中罹難人數至今不明。多方記載遇害者約在數十至上千人之間。前南斯拉夫問題國際刑事法庭確認至少48名平民遇害，其中45人為非塞族。4月3日前後，當地一名警察被命令看守沿街收殮遺體的靈車。屠殺涉精英滅絕性質，以抹除當地文化歷史。遇害者包括波斯尼亞穆斯林政治領袖、商人及其他顯要，亦包括婦女兒童。數名嘗試阻止屠殺的塞族人亦遇害。前南刑庭調查指出所有遇害者均無穿著軍裝，且彈孔集中於「胸部、口腔、太陽穴或後腦，部分為近距離射擊」。紐約市立學院歷史學教授Eric D. Weitz指，在比耶利納針對波斯尼亞穆斯林的殺戮行為構成種族滅絕，這些針對平民的行為連同南斯拉夫人民軍及特種部隊的後續行動，意圖震攝波黑政府及大眾，並阻止波黑獨立。

受阿爾坎邀請進行拍攝的記者Ron Haviv目睹屠殺過程，拍攝了一名塞爾維亞義勇軍成員踢踹垂死穆斯林婦女的照片。照片隨後被國際媒體刊登，阿爾坎於是對Haviv下達追殺令。與此同時，塞爾維亞國營電台Radio Belgrade報導稱，比耶利納已在「斯雷布雷尼察與馬耶維卡的塞爾維亞國民衛隊成員、塞爾維亞義勇軍、阿爾坎手下及『塞族激進份子』」行動中被「解放」。

波斯尼亞代表團的調查及回應

塞族武裝下令在4月4日波斯尼亞高級官員代表團抵達比耶利納前清理遇難者遺體，代表團由伊澤特貝戈維奇派遣前往當地調查相關罪行，成員包括主席團塞族代表比利亞娜·普拉夫希奇、穆斯林代表Fikret Abdić、克族國防部長Jerko Doko及南斯拉夫人民軍第二軍區參謀長Dobrašin Praščević將軍。同日，南斯拉夫人民軍進駐比耶利納，惟當地暴力事件未見平息。4月4日，塞爾維亞義勇軍在塞爾維亞族民主黨地區總部設立據點。當地警察在逮捕民主行動黨 (SDA) 主席團成員同時，連續數日聯同塞爾維亞義勇軍、民兵組織白鷹及當地邊防軍成員執行任務，在比耶利納兩座清真寺懸掛塞族旗幟，同時為阻斷記者及歐洲觀察員進入設立檢查站及路障。代表團視察了危機指揮部及一處軍營，得悉實際情況。

在訪問期間，普拉夫希奇要求阿爾坎將比耶利納的控制權移交給南斯拉夫人民軍，但阿爾坎以「任務尚未完成」為由拒絕，並表示他的下一個目標是波斯尼亞的布羅德。普拉夫希奇其後撤回要求，转而讚揚阿爾坎「保護」了比耶利納的塞族居民免受穆斯林威脅，稱他為「願意為民族捐軀的塞爾維亞英雄」，並表示「我們正需要這樣的人」。她隨後公開感謝阿爾坎並與其親吻，現場的塞爾維亞族民主黨成員報以熱烈歡呼。

在與聯合國保護部隊（UNPROFOR）代表塞德里克·索恩伯里（Cedric Thornberry）的對話中，普拉夫希奇將比耶利納形容為一座「已被解放」的城市。代表團中的穆斯林成員菲克雷特·阿卜迪奇（Fikret Abdić）起初在槍口威脅下無法入城，後來才獲准進入。他其後被阿爾坎拘留，直至普拉夫希奇到場才獲釋放。他回憶道：「比耶利納幾乎空無一人。我與當地官員會面，得知了事件的經過，但由於城內已無穆斯林，我們無法就相關問題進行全面討論。穆斯林沒有回應我們的呼籲——他們極度恐懼，不敢發聲，更遑論公開談論此事。」

南斯拉夫人民軍第17軍團指揮官薩瓦·揚科維奇（Sava Janković）將軍的報告指出：

塞爾維亞民主黨與阿爾坎的政治宣傳對第38 (游擊師) 和第17 (混合炮兵團) 產生重大影響，部分 (徵召兵)因此攜帶武器離開了所屬部隊。...該地區的局勢極其複雜。比耶利納鎮由塞爾維亞族民主黨與阿爾坎手下控制，他們甚至不允許我們的反坦克部隊進入鎮內某些陣地。Patkovača的軍營及合作禮堂（Coorperative Hall）區域約有三千名難民。由Fikret Abdić、比利亞娜·普拉夫希奇、第二軍區參謀長與第17軍團指揮官領導的波黑主席團代表團自中午12時起一直在比耶利納軍營內。

他進一步預測：「未來數日內，安全與政治整體局勢將持續惡化。波薩維納及斯雷布雷尼察一帶的種族衝突，可能擴散至責任區內其他地域……民主行動黨、克羅地亞民主聯盟與塞爾維亞民主黨所屬之準軍事組織，或將對指揮部及部隊發動直接武裝挑釁，亦可能襲擊軍事倉庫與孤立設施。」同日，波黑國防部長埃尤普·加尼奇與聯合政府中之克族成員，鑑於南斯拉夫人民軍未能制止暴力，遂敦促伊澤特貝戈維奇動員波黑領土防衛軍。伊澤特貝戈維奇形容自比耶利納傳來的畫面「令人難以置信」，並表示「原以為那是經過拼湊的攝影畫面」。「我無法相信親眼所見，更無法相信此事竟真實發生。」他指稱此事為「犯罪行為」，且南斯拉夫人民軍應對比耶利納失守負責，因其「僅被動旁觀，坐視事件演變」。當日稍晚，伊澤特貝戈維奇下令動員領土防衛軍，以「確保人民得以自衛……防範未來再發生類似比耶利納之事變」。波黑主席團中塞族成員普拉夫希奇與尼古拉·科列維奇，指責此動員令不合法，隨後宣布辭職。4月8日，伊澤特貝戈維奇宣告進入「戰爭危境狀態」。波黑主席團要求南斯拉夫人民軍歸還1990年所沒收之領土防衛軍武器，但遭拒絕。卡拉季奇與波黑塞族領導層以伊澤特貝戈維奇下達動員令為由，尋求獨立，並動員了地方危機指揮部門、預備警察部隊及邊境防衛軍。